2010年2月25日 星期四

<惡之華>-記黃蝶南天舞踏團2009作品

作者:小光

泥濘與草葉廝磨腳底,你的白不是淨化,
不是良善,不是美,不是好人的行止。

參見菩薩之眼,要先投身於惡所
地獄之門開啟時,請把聽到的尖鳴化成淚水,哭其所哭,哀其所哀,若這樣還能站直身軀,
才能用那種熱烈的聲音與笑容邀請.
菩薩已至
捻花踏舞而來,並在笑容裡鑲上泫渦。


有一天你將守護我的睡眠,那不是凹陷,
不是吸菸時的姿態,
不是冷雨中的煤污,不是你隔著鏡頭看我的樣子。

參拜菩薩之心,火炬轟轟而鳴
風動而味焦你在微笑中窺見明心於昏晦的舞台上升起
在前行的時候那麼溫暖,
生命延展,一切都燒燬的時候開放,孕育了那麼久,用所有離別的椎心痛處餵養而成。
菩薩已至
死而又從泥濘脫生

惡之華

天真的力量──《惡之華》在樂生

作者:鴻鴻

跨年之際看了兩個演出,讓我的心情有極大起落。一個是《極限震撼》,可說是一場集體舞會。論內容簡直空洞至死:一個男人在地面狂跑、兩個女人在牆上狂跑、一座透明的游泳池在觀眾上空,讓觀眾隔著壓克力撫摸演員的胴體。觀眾像飢不擇食的自嗨客,隨便一幅掃過頭頂的布幕、一陣噴向眾人的水霧,就可以引起尖叫。打著百老匯旗幟,要價極昂還連連加演。我不禁悲哀地想,至今觀眾看到這類不知所云的秀還會買單,這真是國內表演藝術的大失敗,我們是不是欠觀眾一些真正的視覺和心靈震撼?

三天後,「黃蝶南天舞踏團」在樂生院演出的《惡之華》卻讓我從沮喪中重新振奮。《極限震撼》用水、《惡之華》用火,同樣沒有語言的表演,同樣具有嘉年華般的儀式特質,後者卻紮實地與現實對話,並以獨特的形式,撼動觀眾的心靈。

《惡之華》選擇在被捷運工程開掘到僅剩一隅的樂生院演出,遠道而來的觀眾,還必須經歷漫長的替代道路,才能抵達院區。浮上心頭立即是,院區老人在沒有便橋的情況下,代步車要滾多久才能進出?上山的過程,其實戲已經開始了。

來自日本的秦Kanoko在台灣創作十年,她不是第一次在樂生院表演,然而在禮堂被拆除的情況下,這次只能在山頂的納骨塔旁搭帳篷演出,卻反因此有了更大的表現空間。《惡之華》的舞台上是紙紮的樓房,全身塗白的舞者(四位台灣舞者、加上秦Kanoko)踩著內八的蟹步,扭曲著身軀與手勢,舞踏的抽象程式、卻成了樂生院病患殘缺身體的寫實表徵。

秦Kanoko對於場景、造型、音樂與肢體的想像出人意表,卻多源自台灣庶民生活(如廟會、喪葬)中豐富的演藝與儀式。舞者不斷換裝,造型極富創意,美得令人屏息:時而是典雅的蠅蛾,時而是放浪的鋼管女郎,時而如孩童般跌跌撞撞,時而幻化成黑暗中的火球,在倒吊、狂舞、或幾乎靜止的極度緩慢中,趨近體能的極限。然而她們的表情每每凝固在某種極端的情緒上:愉悅、嫵媚、悲哀、猙獰、或似夢非夢、似笑非笑。在這樣的場域,我忽然明白了這些面具般的表情為何如此有力──無論角色是猥褻或聖潔、蒼老或稚拙,他們的眼神都流露一股天真,正是這種天真,澄澈地對映出世道的偽與惡。

最後一段個人表演,尤其令人動容。秦Kanoko衣著襤褸,舉酒祝客,與觀眾同杯共飲。在酩醺中,笑對空中不斷招呼,彷彿納骨塔中的亡魂果真一一移駕降臨。觀眾與亡者共處一室,卻毫不恐怖,反而十分溫馨。她顛躓起舞,在黃思農盪氣迴腸的現場演奏中,帳篷的屋頂和背幕被拆解,滿台的紙紮房舍在烈火中熊熊燒盡,煙散入夜空。

觀賞舞踏應當是很多人的震撼經驗──白虎社怪誕癲狂的形體、山海塾純淨凌厲的美感、大野一雄蒼涼優雅的浪漫……。然而,舞踏探索的是內心裡遙遠的某個無名角落,還是與現實有直接的連結?黃蝶南天的《惡之華》,給了一個明確的解答。

樂生事件反映的國家威權與邊緣弱勢的荒謬角力,彷彿早已被整個社會棄置。幸而還有不遠千里而來的秦Kanoko,和一群共同創作的藝術志工,為我們銘記下這時代的傷痕。這行為本身,即呈現了天真所具有的能量。當前台灣的文創產業口號震天價響,大家努力在追求卓越產值、或為盛大慶典熱舞歡歌。然而我們還會想起,藝術何以值得存在嗎?這些演出到底交流了些什麼?我們渴望的是《極限震撼》那樣的噱頭,還是《惡之華》那樣的凝視?

原文連結:http://blog.roodo.com/hhung/archives/11585175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