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6月19日 星期日

《祝告之器》創作自述

〈樂生院是漢生病療養院的未來〉


文/秦Kanoko 譯/李彥 校訂/宗田昌人


在今年3月11號發生的東日本大震災之中,因地震及海嘯而死亡或失蹤的人口已達2萬6千人。如果將福島核電廠的爐心熔毀事故所帶來的災害包含在內,難民人數總計達11萬人。未來,輻射線對人體及土地所造成的影響難以估計。日本現在正處於緊急狀態之中。

不過,即便是這樣的緊急狀態,考量到國家及國民生活之所支撐的經濟時,則變成次要的。震災發生之後,政府和經濟學者們全都口徑一致地重複著:「國民應盡量消費,也請出外旅行,一如往常地過生活。」這樣一來就能活化經濟,以便守住「國家利益」。震災發生一個月之後,成千上萬的遊客排隊造訪重新開幕的東京迪士尼樂園。國民藉由回歸日常生活來遺忘緊急狀態,然後再透過遺忘來支撐經濟而守住「國家利益」。只是,人們早就遺忘了自己身處於這樣的結構之中。如果透過被守住的「國家利益」,能夠讓災區漸漸復甦的話,那麼遺忘應該是上上策吧。在那裡,殘留下來的只有基於「國家利益」而被遺忘的人們的意念。

現在,我最擔心的是住在福島的孩子們。日本政府將一年之間人體所能承受並且不影響健康的輻射安全值,由原本的1毫西弗上修為20毫西弗。生命和「國家利益」被置於天秤的兩端,權衡輕重之後,那塊土地便成了適於人居住的地方。人們被給予了沒有根據的安全和安心,孩子們沒有被疏散,一如往常地過生活。但是東京電力的員工,卻早在第一時間便逃離了福島。為了「國家利益」,孩子們被捨棄了,而人們則是試圖予以遺忘。這根本就是國家所犯的罪。能夠拯救孩子們的,只有和「國家利益」無關的活動了。母親們以及我們的友人發起了拯救孩童的活動。但可想而知的是,有能力在政府實行應變措施之前便先行個別避難的,八成僅限於那些有經濟能力、並且找得到值得信賴的收容處的家庭吧。目前還無法將孩子們集體疏散。但是,換句話說,包含我在內,做為一個守護「國家利益」的國民,不就等於和對孩童見死不救的國家狼狽為奸嗎?要從這個共犯結構中脫身極為困難。不過,在有別於國家秩序,震災之後的失序之中所出現的互相扶持的共同體當中,我們會尋找出創造嶄新結構的可能性吧。這或許是只有在緊急狀態中才會出現的大好契機。

此事令我再度想起一件事;就是樂生的阿公和阿嬤在漢生病療養院強制隔離之後,一輩子都生活在緊急狀態之中。現在,只要站在樂生院新院區和舊院區居住區之間,俯視深深向下挖掘的捷運工地,就不禁讓人聯想到遭海嘯沖毀的東北小鎮和村莊。在面對自然災害時,我們還能夠對重建滿懷希望,但樂生院到底該向何處尋求希望呢?如何奪回已被摧毀的共同體呢?或者,宛如核災難民一般,只能繼續生活在緊急狀態之中?而我們又能從這個緊急狀態之中尋找出甚麼樣的契機呢?

不過,我們不允許人們將之遺忘。為此,讓我們將院民曾經活過他們生命的證據銘刻於石碑之上吧。為了不讓人們予以忽視,讓我們建立起帶著有如詛咒般的意念的石碑吧。

我們舞者的起源點是女巫。古代的女巫為了祈雨而落髮,並且獻出生命。稱此為「需」。有時會被活活燒死獻祭,所謂「焚巫」。古時,「巫」是以鬼神為對象的施咒者,「祝」則以靈魂為對象的施咒者。巫以歌舞向神鬼獻上舞儀,而「祝」則向先祖誦唸祝禱之詞。「巫」這個字的造形仿照人手持巫術道具起舞的姿態,在《說文解字》之中對它的解釋是:「女能事無形,以舞降神者也。」另一方面,「祝」這個字裡的口字代表「禱詞」,據稱將兩個口字並排便成詛咒。「祝」的職責為祭祀祖先,而當死喪時處理屍體。

『祝告之器』是一個象徵性的詞彙。它指的是被死者附身的女巫以及舞者的身體。我之所以會追尋女巫的身體,是因為「亡者的死狀也許不僅僅是我們所看到的模樣。藉由探索此可能性,我們不但能夠和死者對話,而且得以將話語向未來發聲」。讓死者的意念寄宿於體內,將生者的身體轉變為死者的「遺體」。人會使此「遺體」活著,至此,身體始能成為生者和死者之間的交流之器,這不再是天方夜譚。所有人都是一出生便牽引著「遺體」。

「謹將本公演獻給於今年5月7日仙逝的樂生院保留運動鬥士-我們心目中的英雄呂德昌阿伯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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